全文摘自: 星洲日報/新教育/李秀華
14歲的你,那天課室因被PMR考生佔用,班上兩位同班男性好友,邀你和兩位女同學去購物中心逛街。來到商場,原來他們還約了另外三個男同學。其中兩個同校不同班,而另外一個是你不認識的鄰校生胖子。
兩位男同學拉了你的女同學去買禮物,然後叫你跟那三個男生先去卡拉OK邊唱歌邊等他們回來。一坐在廂房裡,男生在汽水上放了四分之一的橙味糖果,糖果馬上起泡泡溶解了。你喝了一口覺得很苦,於是不喝了。他們責怪你浪費飲料浪費錢。
你上洗手間回來後,服務生剛好把啤酒端進來。接著,你的同學用精美的小包裝袋,裝了一堆彩色糖果回來,卻不見你那兩位女同學。有人遞給你半杯啤酒,你喝了後站起來突然覺得暈眩,整個人軟弱無力地倒在沙發上。
迷糊間,你被狎玩、被性侵犯。
醒來後,你大哭,他們刻意把卡拉OK的聲量調高,繼續大聲歌唱。其中一個同班的男同學叫你不要哭了,他說,他們已把你的照片清除了。
你走出K房時,還是跌跌撞撞迷迷糊糊的,你依稀記得後頭的男生不斷用髒話罵你。走出卡拉OK,你那兩位女同學焦急地在外頭等你,你在朋友的攙扶下回到學校。她們問你究竟發生甚麼事,她們說不斷撥打你的手機卻一直被截割,撥給同班的男同學叫他把你帶出來,同學卻說你去了洗手間。
任由別人怎麼問你,你都守口如瓶。回到家,你在外婆、媽媽和弟弟面前依然裝得若無其事,你以為自己不說,世界上就沒有其他人會知道。
翌日回到學校,那幾個性侵你的男同學已在其他同學面前把昨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,還當作威水事般到處炫燿。當下,你很害怕,你躲避所有人的眼神,直到逃無可逃,你被逼承認了。
接踵而來的,是更多讓你難堪不已的話。男同學說,“反正你都給人玩過了,也把你的身體給我玩吧!”;女同學說:“是你纏住我們的男朋友、是你自願的。”,你從一個受害者的角色變成加害者,你繼續無語,卻慶幸身邊還有幾個好友幫你說話。
你對這些傷害你的、性侵犯你的同學的要求,不過是希望他們不要把事情說出去,希望他們可以向你道歉,承認他們傷害了你。可是,這些卑微的希望不但沒有實現,反而不斷把你壓得抬不起頭來……事情在短短幾天傳遍全校。可怕的傳言像病毒一樣,透過空氣散播到其他學校。你終於承受不了,你開始害怕事情一傳十,十傳百地傳到媽媽的耳裡。在朋友的陪伴下,你向老師求助。
老師不能自做主張,唯有報告校長。校長一句交給副校長處理就置身事外;副校長說事情不是發生在校園內,他管不了。
你唯有向媽媽坦白一切,媽媽帶你去找校長,校長從頭到尾沒有露臉,叫書記小姐傳話,說事情已交給副校長處理。校長的話,就像一扇堅固的大閘門,把你們兩母女拒於門外。於是,你們去找副校長,副校長卻叫你轉校,躲到遠遠去,最好躲到馬六甲或檳城這些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去。
媽媽說不知道要幫你轉去甚麼學校。“為甚麼要我轉校?做錯事情的不是我……”你把聲音壓得很低,很低。那是控訴!
傷害你的同學知道你向老師告發後,威脅你說:“你要玩得那麼大,好,我陪你玩。”於是,拿起電話就撥給他在外頭的私會黨老大。而你的朋友也找他的私會黨老大為你出面。結果兩個老大生氣了,不玩了。
惡夢不分日夜,一直盤旋在你的生活裡。你要閃躲那些對你冷嘲熱諷的同學,上下課要繞道而行,因為你不敢經過他們的課室;你一個人在課室靜靜地坐,不敢去接觸其他人的眼神,尤其是那兩個性侵犯了你的同班同學;放學,你走出校門就看見那個魔鬼帶一大班私會黨的人站在另一邊看你。
你說,年終假期了,學校很少同學來上課,那些性侵犯你的同學也不來上課了,所以,你敢去上學。媽媽說,明年讀上午班,或許沒有人再說你,你堅決地說:“有的,還會有人說的。而且,事情已經傳到其他學校去。”
你像只受驚的小動物,一直害怕人們的眼光或言語。那對你來說是獵人手上無情的獵鎗,他們隨時都會獵殺你。
媽媽帶你去醫院檢查身體,醫生說,你的處女膜裂了,不曉得是手指還是性器官所致。你在醫院不曉得為何躺了幾天,你要求出院,醫生才說,她忘了通知福利部,請你呆著。福利部來後問了兩句,接著沒有下文。
媽媽帶你去警察局報案,警察強調說,開了檔案,你就要上庭作證。你願意承擔壓力,警察卻說,等考完試才去抓人,你的案子要等一年才開審。可是,拖至今天已年終假期了,警察依舊沒有出現在學校。那些傷害你的同學,卻仍然在學校瘋言瘋語、作威作福、氣勢囂張,其中一個還到處去張羅迷幻葯,繼續物色下一個受害者。
接著,街坊鄰裡都聽到傳聞,最後傳到你耳裡的是,有個女生被7個男生輪姦了!不想看到的東西,你可以選擇閉上眼睛不看,但是,不願意聽到的謠言,你卻無法關上耳朵不聽。於是,你選擇把自己藏起來,不要出門。
長輩說,就充耳不聞吧。人家若問起,一概否認,或當作聽不到。可是,只有你自己才明瞭,你無法假裝自己是聾子,是瞎子。只要人家竊竊私語,你全身的神經就會繃緊,只要看見別人交頭接耳,你就擔心別人是在談論你。哪怕是一些人的小動作,一些人的言語,就像一把利刃直插你那還在不斷淌血的心。
女孩,你一直被傷害,漂亮的臉孔沒有一絲笑容,我問你一些事情和感受,媽媽一直替你發言,你唯有低頭不語。雖然媽媽沒有責備你,你自責說:“我當時不應該跟他們去卡拉OK。”
“但是,你不知道你的同學和朋友會傷害你是嗎?”我問。
你點頭,睜大眼睛說,“真的,那兩個跟我認識了兩年的同班同學看起來都很乖,事情發生後,沒有人相信他們做出這樣的事情。”
我看你的雙手不斷把對折兩次後的撲克牌扭爛,然後把鉛筆頭的小橡皮擦挫碎。我想,你心中埋藏了很多不安和憤怒吧。我問你是否有想過要報復?你說,起初有,後來又怕事情鬧大了不懂該怎麼辦,所以你不想報復了,卻依然希望他們可以親口對你說聲對不起。
女孩,何止你和媽媽覺得無助、無能為力,就連我也一直在自問“我們的社會,究竟怎麼了?為甚麼不斷摧殘一個受傷的少女?為甚麼那些做錯事的孩子,而今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?
對媽媽來說,她不是只為了自己的孩子討公道。媽媽和其他長輩都曾責備你好玩,站在母親的角色上,媽媽希望那些孩子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發生甚麼事。
對天吶喊,但,你的心聲,我真的聽得到!
祝福你,也祝福我們的世界。